第38章 韩依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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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妹妹小厨房的玫瑰酥好。”魏知虞用帕子包起两块点心，“婆母近日总说嘴里没滋味。”她顿了顿，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

上月送去的茯苓糕，被原样退回时已经长了绿毛。

郁澜示意襄苎取来描金食盒：“章姨娘前日还念叨想吃栗子糕呢。”她亲自将两盒点心系上如意结，垂眸掩去冷笑——大房魏氏苛待儿媳的做派，倒是比前世更早显出来了。

回廊转角处，魏知虞的贴身侍女正与洒扫婆子嚼舌根：“...少夫人天不亮就起来熬参汤，大夫人连盖子都没掀…”

郁澜驻足望着檐角滴落的晨露，忽然想起梁牧雨浸在药酒里的浮华梦。

有些人的真心，终究是要在冰天雪地里冻成碎渣，才能叫人看得分明。

魏知虞捧着茶盏，指尖摩挲着青瓷花纹：“护国公府的许二姑娘即将离学，特地设了答谢宴，你可收到帖子了？”

许琳懿因婚事耽搁，在学堂多留了两年。如今亲事将定，终是要辞别同窗。

郁澜执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点。她这六艺成绩着实亮眼，礼、书、数、乐四科皆取上等，自西魏开国至今，能得此殊荣的不过两人。

前日学堂刚将“女才子”的玉牌授予她，引得满城贵女艳羡。

“今晨收着了。”郁澜搁下狼毫。案头红底洒金请帖上，许琳懿的簪花小楷工整秀气。这请帖发得周全，连庶妹郁潇都得了份。

章姨娘捧着帖子直念佛，直夸许二姑娘有容人雅量，日后必是当家主母的料。

护国公府如今如日中天，许大人在都察院监察百官，门前车马终日不绝。

相比之下，晋国公府的门庭愈发冷清。

赴宴当日，郁澜与魏知虞、郁潇同乘一车。

护国公府门前石狮系着红绸，往来皆是香车宝马。许琳懿将席位安排得极妙，交好的挨坐一处，不睦的隔开老远。

譬如娄蜜的席位，便与郁澜隔着三张八仙桌。

许琳懿今日着了件月白绣竹叶纹襦裙，发间只簪支白玉步摇。

这般素净打扮，反衬得她眉眼如画，通身气度倒比满堂珠翠更夺目。

“承蒙诸位姊妹赏光。”许琳懿执起青玉酒盏，腕间翡翠镯子映着烛光，“这些年多得大家照拂，琳懿铭记于心。”

娄蜜抢着接话：“分明是许姐姐照拂我们！当初我初入学堂，连问个路都怯生生的，全赖姐姐带着认人。”

黎六姑娘也红着眼圈：“我那会儿总背不出《女诫》，还是许姐姐连夜帮我誊写注解。”

这话勾起众人回忆。

郁澜摩挲着酒盏边缘，想起去年春猎坠马，是许琳懿第一个递来伤药。虽说是举手之劳，可这份周全，满京城贵女中再寻不出第二个。

宴席过半，许琳懿挨桌敬酒。行至郁澜跟前时，她脚步微滞。

“愿姐姐今后诸事顺遂。”郁澜举盏相敬。女子出嫁后困于后宅，再难如今日这般齐聚。

许琳懿怔了怔，忽而轻笑：“原以为澜妹妹...…”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将酒一饮而尽。

“姐姐始终是我追赶的标杆。”郁澜补上一句。

这话让许琳懿眼底笑意真切几分，指尖在郁澜手背轻轻一按，转身去迎下一位宾客。

满堂莺声燕语中，郁澜冷眼瞧着。

来客上至双十年华的夫人，下至总角女童，竟都与许琳懿相谈甚欢。

更难得的是，无论是勋贵嫡女还是小官庶女，她都周到相待，连守门婆子递茶时洒了半盏，也温言劝慰不必惶恐。

郁澜听见身后有贵女感慨：“这般人物，合该母仪天下才是。”

魏知虞闻言蹙眉，郁潇却扯了扯郁澜衣袖：“四姐姐瞧，许家姐姐在看你呢。”

回眸望去，许琳懿正倚着门框。檐下灯笼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明明灭灭的光影里，那抹笑意竟显出几分寂寥。

见郁澜的视线投过来，她含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缠枝烛台将花厅照得通明，许琳懿裙摆扫过陈素素案前时，带起一阵沉水香。

她葱白指尖拂过陈素素发间微微歪斜的珍珠步摇：“妹妹这钗子倒是别致，像是前岁江南贡来的样式。”

陈素素捏着青玉酒盏的手紧了紧，盏中琥珀光映出她眼底水色。

护国公府嫡女这派从容气度，恰似她腕间那对羊脂玉镯，温润里透着世家百年积淀的冷光。她强笑道：“许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寻常玩意儿。”

檐下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咚作响。

许琳懿望着陈素素袖口洇开的酒渍，忽然想起去岁赏菊宴上，这位陈姑娘盯着裴戬背影时痴怔的模样。

她轻叹着将帕子压在案角：“秋露寒重，妹妹少饮些罢。”

待那袭月华锦裙转过屏风，陈素素猛地灌下半壶梨花白。

酒液顺着下颌浸透衣襟，她踉跄起身时碰翻了香炉，香灰沾在杏色裙裾上像极了去岁裴戬战甲沾染的尘沙。

“姑娘！”侍女惊呼着要扶，却被她甩开。

陈素素攥着裴戬去年遗落在马场的青玉扳指，跌跌撞撞往男宾席去。

……

与此同时，郁澜正拈着块芙蓉酥听魏知虞说笑。

忽见尹佳慧携着夜露进来，鬓边累丝金凤钗在烛火中振翅欲飞。

“澜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尹佳慧指尖在郁澜掌心轻划，留下个“戬”字轮廓。

郁潇正要凑过来瞧，被魏知虞用杏脯堵了嘴：“五妹妹尝尝这个，甜得很。”

转过九曲回廊，尹佳慧突然驻足。

廊下挂着的前朝仕女图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压低嗓音道：“世子寅时要离京，此刻正在城南别院。”

郁澜望着画中美人执扇扑蝶的娇态，忽然想起前世裴戬教她识毒时，也曾这般在廊下匆匆耳语。她拢了拢织锦披风：“非要今夜？”

“玉芙蓉的解药…”尹佳慧故意停顿，看着郁澜睫毛轻颤，“世子说，若姑娘不愿去，明日就让梁神医把药材扔进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