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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阿娇亲自给卫子夫布了块鹿肉:\"昨儿我把城里有头脸的夫人都请了,光是侯府就有十七家是女主持中馈。\"她指着窗外树下的绿襦妇人,\"那是平阳侯家的儿媳,男人前年没了,如今三个庄子、两个酒肆都是她管,上个月还往北军送了三千斛军粮。\"
卫子夫用银匕拨着案上的桑葚酱,忽然轻声道:\"我让宫正司查了,去年各郡报来的逃户里,有三成是丧夫的妇人被族里夺了家产。若女子能名正言顺承产,怕是能少些流离失所的人。\"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一个穿皂衣的小吏被侍卫架着,手里高举着张布告:\"馆陶长公主府的人在西市散布谣言,说女子承产要缴双倍户税!\"
陈阿娇猛地将玉杯掼在地上,碎玉片溅到公孙弘的朝靴上:\"又是她!前儿匠人封爵她就使绊子,现在又来搅和!\"
刘妧望着布告上歪扭的墨字,想起昨日陈阿娇递来的密信,信里说馆陶商盟囤了大批铁器,正怕女子掌家后改买更便宜的女匠制品。
申时的更鼓敲过一响。
公孙弘突然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公主若执意改律,便是违背先帝'谨守祖制'的遗训!\"他展开的竹简上,竟抄着一段先帝早年关于\"女不预政\"的朱批。
刘妧指尖的扳指蹭过监国印的纹路,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不拘礼法,唯求利国\"时眼里的光。
\"先帝遗诏在此。\"她将那卷朱批遗诏推到殿中,玉玺印在日光下泛着金光,\"监国之权,乃先帝亲授。今日议女子继承权,非为妇人争宠,乃为大汉固根本——若孤女寡母能守产业,何愁民不聊生?若女子能凭本事立户,何愁国库空虚?\"
卫子夫忽然上前一步,将《女户主税册》捧到公孙弘面前:\"大人不妨看看,这些女户主缴的税,比同等级男户主多了多少。她们不是不能治产,是世道不让她们治产。\"册页翻动间,南阳王阿莲的盐井账目上,清清楚楚记着她三年间多缴的三百斤盐税。
酉时的炊烟漫进宫墙。
刘妧站在宣室殿的高台上,望着西市方向腾起的灰烟。那里大概还在传着\"女子掌家败门风\"的谣言,但她想起早上霍去病带来的李氏——那妇人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冻得发紫的孩子,却死死攥着半张被撕碎的田契。
\"去叫廷尉府的律博士们,\"她转身对侍女说,声音在殿内回荡,\"就说我意已决:凡妇人承夫产、女户继父业者,许其自立户籍,所缴赋税按常例减半。\"
陈阿娇走过来,将一件狐裘披在她肩上,珍珠璎珞蹭着她的脸颊:\"放心,娘已让各府夫人去坊里说了,明儿就有绣娘把女户主的故事绣成帷幔,挂在西市茶楼里。\"
卫子夫也跟上来,手里捧着新抄的《户律》草案,墨迹未干的简牍上,\"女子继承权\"六个字被朱砂重重描过。
殿外的铁马在晚风中叮咚作响,像在应和远处市井传来的妇人笑语。
刘妧摸着狐裘领口的软毛,想起父亲遗诏里\"变通者,天道也\"的字样——这大汉的律例,终究要为这宫里宫外的女子,凿开一道透进光的缝隙。
而此刻的长安西市,卖针线的张婆正把铜钱塞进孙女手里:\"攒着,往后咱也能像男人一样,在户籍上写自个儿的名儿。\"旁边买绢的新妇听见了,低头笑时,发间的银簪晃出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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