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血溅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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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呛咳声,如同天籁般在死寂的冰窖中骤然响起!
李琰和苏烈如同被雷劈中,猛地扭头看向宇文霜!
只见宇文霜那灰败的小脸上,那层死气的灰金似乎褪去了一丝!深紫色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呛咳!随着咳嗽,一股带着冰碴的、暗红色的淤血从她口中呛了出来!随即…那原本停止的胸膛…竟然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顽强地…重新开始了起伏!
一下…两下…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确确实实是——呼吸!
活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苏烈!他扑到宇文霜身边,手指颤抖着再次探向她的鼻下——虽然微弱,但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气流,真真切切地拂过他的指尖!
“活了!霜丫头活了!陛下!活了!”苏烈激动得语无伦次,涕泪横流!
李琰看着宇文霜胸口那微弱的起伏,感受着她唇边那温热的、带着自己鲜血的气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失血的眩晕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冰台上,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弧度。
“陛下——!”苏烈的狂喜瞬间化为惊恐!他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撕下衣襟死死按住李琰手腕那依旧在涌血的伤口,声音带着哭腔:“来人!快来人啊——!”
浓烈的血腥味、药味和那股诡异甜腻的异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巨大的金狼帐内,死寂得如同坟墓。牛油火把的光芒跳跃着,将阿史那云躺在雪熊皮软榻上、毫无生息的纤弱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磨延啜可汗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的泥塑木雕,瘫坐在女儿冰冷的尸身旁。他身上的紫貂皮大氅沾满了污血、泪痕和女儿喷出的黑血,虬髯凌乱,眼窝深陷,布满骇人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帐顶,里面只剩下无尽的死寂和绝望。金狼弯刀掉落在脚边,沾满了泥土和血污。
云儿…死了。
死在他亲手喂下的“圣药”之下。
死得如此痛苦,如此狰狞。
长生天…抛弃了他。
帐帘被无声地掀开,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一名穿着回纥侍女服饰、脸上带着泪痕和恐惧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卷染血的羊皮卷。她正是之前被阿史那云重伤、侥幸未死的那名吐蕃“侍女”之一,此刻被回纥人当作俘虏看管。
她跪倒在磨延啜面前,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惧:“伟…伟大的可汗…公主殿下…殿下她…在…在昨夜遇刺之前…曾…曾挣扎着写下此物…塞…塞在奴婢怀中…让奴婢…若她遭遇不测…务必…务必交给可汗…”她将托盘高高举起,头深深埋下,不敢看磨延啜那如同死尸般的脸。
磨延啜空洞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卷染血的羊皮卷上。那血迹…是云儿的?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他颤抖着伸出手,如同捧起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拿起了那卷羊皮。
羊皮卷入手冰冷,带着女儿残留的气息和…浓烈的血腥味。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羊皮卷展开。
上面的字迹极其潦草、扭曲,显然是在巨大的痛苦和虚弱中挣扎着写就的。墨迹被鲜血浸染,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旧能辨认出那熟悉的、属于女儿倔强笔锋的轮廓。
“父汗…亲启…”
“女儿…不孝…恐…恐难再见父汗…”
“吐蕃…毒计…嫁祸…云…害父汗…”
“金狼帐…骨力啜…与吐蕃使…勾结…欲…弑父汗…夺权…献城…”
“女儿…昨夜…拼死…探得…秘道…张垍…长安…金光门…秘道图…”
“父汗…勿信…吐蕃…勿攻…长安…”
“女儿…死…不足惜…唯愿…父汗…平安…回纥…强盛…”
“不孝女…云…绝笔…”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大片的血污彻底覆盖,难以辨认。
磨延啜捧着羊皮卷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枯叶!他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悔恨和撕心裂肺的痛苦!
原来…原来如此!
云儿…他的云儿!昨夜拼死反抗,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保护他这个昏聩的父汗!是为了揭穿骨力啜和吐蕃的惊天阴谋!她早就知道那“侍女”是吐蕃死士!她早就知道那“圣药”是催命毒药!可她…她还是被自己这个愚蠢的父汗…亲手喂下了毒药!她至死…都在想着如何保护他!如何保全回纥!
“啊——!!”磨延啜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如同孤狼泣血般的悲嚎!那嚎叫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自责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猛地将头狠狠撞向地面!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金帐内回荡!额头瞬间血肉模糊!鲜血混合着泪水,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
“云儿——!父汗错了!父汗对不起你啊——!!”磨延啜的哭嚎撕心裂肺,他紧紧抱着女儿冰冷的尸体,巨大的身躯因痛苦而剧烈抽搐着。
良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嚎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磨延啜缓缓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那双眼睛不再空洞,不再疯狂,只剩下一种被血与泪彻底洗刷过的、冰冷到极致的…清醒!
他轻轻放下女儿的尸体,如同放下最珍贵的瓷器。然后,他缓缓捡起脚边沾满血污的金狼弯刀。刀锋上的血已经凝固发黑。他用沾满自己额头鲜血的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仔细地擦拭着刀锋上的污秽。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擦净弯刀,磨延啜站起身。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标枪。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过帐下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回纥贵族和将领,声音沙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传本汗金狼令…”
“集结所有还能动的儿郎…”
“目标…”
他的金狼弯刀猛地指向营帐之外,指向那依旧传来厮杀声的长安方向,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吐蕃——大营——!!”
震天的厮杀声如同永无止境的怒涛,狠狠冲刷着金光门高大的城墙。城下,回纥人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粘稠的血浆将冻土都浸成了暗红色。滚烫的滚油早已耗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羽林军将士个个浴血,疲惫不堪,完全是靠着上官婉儿那身屹立不倒的明光铠和死战不退的决心在苦苦支撑!
“顶住!给老子顶住!”王猛校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卷刃的陌刀每一次挥动都沉重无比。他刚刚一刀劈飞一个攀上垛口的回纥士兵,自己也差点被一支冷箭射中面门。
婉儿站在盾墙之后,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明光铠上溅满了血点和污渍,沉重的甲胄压得她纤细的肩膀阵阵酸痛。她握着明珠短匕的手心全是冷汗。看着城下如同潮水般依旧不断涌来的疯狂回纥人,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将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怆涌上心头。苏帅…苏帅那边怎么样了?那支玄甲铁骑…能扭转乾坤吗?
就在这城防摇摇欲坠、所有人都绷紧到极限的时刻!
“呜——呜——呜——!!”
一阵不同于回纥疯狂号角的、雄浑而带着肃杀之气的号角声,陡然从战场侧翼传来!
紧接着,大地再次剧烈震颤!沉闷如雷的铁蹄声轰鸣而至!
“援军?!是苏帅回来了?!”城头上,所有守军精神猛地一振!
然而,当他们看清那支从烟尘中冲出的军队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只见一支军容严整、甲胄鲜明、打着东宫旗帜的骑兵部队,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长龙,缓缓开至金光门瓮城之外!人数足有数千!为首一员将领,身披亮银明光铠,腰悬宝剑,面容英俊却带着一丝阴鸷,正是东宫卫率统领——韦见素!
在这支东宫卫率的前方,一辆由四匹神骏白马牵引的、装饰着皇家蟠龙纹饰的华丽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掀开,太子李豫的身影出现在车辕之上。他穿着杏黄色的四爪蟒袍,脸色在晨曦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地望着城头上那身浴血的明光铠。
“太子殿下?!”王猛愣住了。城头上的羽林军将士也面面相觑,士气瞬间变得极其微妙。太子…终于来了?是来增援的?还是…
婉儿的心猛地一沉!看着城下那数千严阵以待、刀枪出鞘的东宫卫率,再看着马车上面色复杂的太子李豫,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来得真是时候啊!在城防最危急、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
“上官婉儿!”太子李豫的声音借助亲卫的传声,清晰地送上了城头,带着一丝刻意的威严和不易察觉的颤抖,“本宫听闻你遇刺受惊,宫禁混乱,长安危殆,特率东宫卫率前来护驾!速开城门!迎本宫入城!”
护驾?开城门?
婉儿看着城下那黑压压的东宫卫率,又看了一眼城外依旧如同疯狗般冲击城墙的回纥人,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太子殿下!”婉儿的声音清越,穿透力极强,响彻城头城下,“您的好意,本宫心领!然此刻强敌压境,城门乃长安命脉!恕婉儿不能从命!殿下若有护国之心,请即刻率东宫卫率,击退城外回纥疯狗!待敌寇退去,婉儿自当开城,亲迎殿下!”
婉儿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皮球狠狠踢了回去!你想进城?可以!先帮我把城外的敌人杀退!
城下,李豫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婉儿如此强硬,在如此绝境下还敢拒绝他!他身边的韦见素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厉色,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城头上的羽林军将士,看向太子的目光也充满了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强敌当前,太子殿下带着数千精锐,不去杀敌,反而在城下叫门?
气氛瞬间僵持!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
“报——!!”一骑快马如同旋风般从长安城内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浑身浴血,显然是经历了惨烈厮杀,他冲到瓮城外,对着城头嘶声力竭地狂吼:
“启禀殿下!太子东宫卫队副统领陈玄礼,率部冲击兴庆宫!声称奉太子谕令,接管宫禁!与守卫宫门的玄衣卫发生激战!宫门…宫门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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