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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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戏

泰和六年，初冬。</p>

鹅毛白雪纷纷扬扬落在官道上，被马蹄践踏着与污泥和鲜血混在一起。</p>

荣仪贞策马赶来，看见的就是整个侯府三十二条性命惨死在烂泥之中。</p>

她喉头腥甜，从马上坠下。</p>

荣府的随从们拧着她的胳膊，将她拖行到荣家长子荣镜明的马前下跪。</p>

“荣仪贞？侯府表小姐？”</p>

荣镜明下马，嗤笑一声后，狠狠一马鞭抽在荣仪贞脸上。</p>

“你娘亲是侯府嫡出小姐能怎么样？”</p>

“我娘亲是侯府被逐出族谱的庶出小姐又怎么样？”</p>

“我们兄妹和母亲就算只做父亲的外室，也照样把你们打败了。”</p>

带着马臭味道的鞭子，在荣仪贞白瓷般的脸上抽裂开一道伤口。</p>

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整张脸都被劈成了两半。</p>

皮肉绽开，温热、新鲜……</p>

雪花落在伤口上，即刻消融。</p>

比之更疼的，是荣仪贞的心。</p>

母亲去世，小妹病死，如今连疼爱她的外祖一家都惨死在流放的路上。</p>

阴沉的天空压在头顶，像一床湿透了的被子。</p>

官道两旁的山上被雪覆上一层银装。</p>

天地很大，上下白茫茫一片，可惜没有她的容身之地。</p>

也再没有她一个亲人。</p>

头皮一阵撕扯的疼痛，随从扯着荣仪贞的头发让她被迫仰起头。</p>

荣镜明表情得意又狰狞：</p>

“好好看看你一直引以为傲的侯府，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吧。”</p>

“荣仪贞，早就和你说过，凡是和我们母子三人作对的都要死。”</p>

他说完，一个眼神，便有人会意，走到荣仪贞身后。</p>

那人扯住她的两臂向后掰的同时，一脚狠狠踹在荣仪贞的肩胛骨上。</p>

‘咔嚓’一声。</p>

两臂被生生掰断。</p>

她痛得眼前一黑，想要呜咽出声，又狠狠咽了回去。</p>

这是她仅剩的尊严了。</p>

雪越下越大。</p>

荣镜明和妹妹荣仪珠命人在官道旁搭了个棚子。</p>

兄妹俩坐在一起，喝着下人奉上的热茶，打赌如何能让荣仪贞喊出声来。</p>

两人笑看着她在雪地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p>

直到天快黑下来，荣仪珠才走到荣仪贞面前。</p>

“二姐姐，你真是能忍啊。”</p>

“可惜，你那个小妹就没有你那么能忍。我杀她的时候，她哭着说疼，喊着让姐姐救她，声音大得我耳朵都痛。”</p>

荣仪贞瞪大了眼睛。</p>

她满脸血肉模糊，只剩一双干净的眼睛目眦欲裂，眼泪奔涌而出。</p>

“荣仪珠！”</p>

一整天的酷刑，没能让荣仪贞发出一声。</p>

但是此时，她痛哭出声。</p>

凄厉的哭嚎在山谷中回响，犹如鬼魅。</p>

“畜生！”</p>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p>

“二姐姐想报仇？”</p>

山风一吹，荣仪珠慵懒拢紧白狐裘大氅，头上的八宝攒珠钗在火把旁闪烁华光。</p>

她笑了笑，红唇轻启：“下辈子吧。”</p>

荣仪贞被扔下山崖，摔断双腿，痛不欲生地躺在崖底。</p>

大雪渐渐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静谧。</p>

圆月从云层中冒出。</p>

荣仪贞狠狠咬着下唇，忍痛看向那轮月光。</p>

她已经死了五十年了。</p>

自从五十年前，被荣家兄妹丢下山崖，疼了整整一夜才咽气之后，她的魂魄便开始四处飘荡。</p>

每个月月圆，都会被一股力量强拉来这里，把死前的所有事情经历一遍。</p>

这一次，刚好是她经历的第六百次。</p>

只需再痛一夜，她便又能重新飘回京城。</p>